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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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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

她拍開溫鎩羽的手, 扶著床頭櫃顫顫巍巍下床,本想再抖抖嗖嗖地穿上底褲, 轉念一想又想沖個涼,沖去這一身黏膩,於是內褲攥在手裏,沒穿。

溫鎩羽把觀音塞回衣服裏,叫她:“玉怡。”

“不想跟你說話。”她低頭說著,拉了拉裙擺,往衛生間一瘸一拐的走,右腿應該是昨天除了屁股蛋以外最嚴重勞損的地方, 一開始被口, 溫鎩羽攥著她的右手卻壓著右腿膝蓋,想要合攏不能,被強制到頂點,後來從正面來也是右腿被彎折著壓到胸前肩膀……就不能換一條腿薅嗎?

“怎麽又不想跟我說話?”溫鎩羽想去抱她,被拒絕後露出無奈的神色,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, “剛才不還好好的?”

那是剛才。戎玉怡不理他,避開腫起來的部位揉揉腰臀, 嘆了口氣,看來今兒個走是能走, 坐就不知道能不能坐了。

五時花六時變。溫鎩羽心中憋笑, 面上還要哄她:“真不想跟我說話?”

那還能有假?戎玉怡進了衛生間, 眼見他也要跟進來便轉過身一巴掌撐他胸膛上, 無袖的領子有點低, 指尖沒有任何阻礙地觸上他的胸膛,沒用力, 自然也沒推動,只示意他不要進來。

她拒絕的意味昭然,溫鎩羽不會看不出來,只好說:“我沖涼,不耽誤你洗漱。”

現在沖涼?戎玉怡狐疑看他,對這句話的可信度存疑,明明剛才還在裝空調,都沒裝完就要沖涼?戎玉怡不信。她指了指門,堅持不說話,示意他去別的浴室,而且她也要用淋浴。

二樓只有兩個衛浴,外頭一個公共衛浴,再就是這個主臥裏的,但其他樓層還有,標配是一層兩個。

“太麻煩了吧。”他盡量語氣真誠,聲音溫和,“我很快的。”

戎玉怡不理他,手勁奮力一推,左手帶上門,動作大開大合且迅速。

眼見著就要關上,一只手橫進來。

“嘶——”

沒關上。

門彈了回來,戎玉怡嚇一跳,知道是夾著他了。

“沒事吧?”她拉開門,眼裏掛著憂慮。

“沒事。”他弱聲道,顯然不是‘我沒事’的樣子。

戎玉怡不信他被夾到手便脆弱成這樣,從前切菜切到手,流很多血,或是在家冷戰,在外火拼,也沒見過他氣息如此惙然、虛弱。

“……神經病啊。”戎玉怡莫名看他。

被罵也不惱,他趁機擠進門裏,戎玉怡被他抱著半推半就退後,門扇過一陣風,嵌進門框,落鎖。

逼仄的衛生間沒來得及開燈,他俯首親了親戎玉怡的唇,“你第一天知道?”

戎玉怡低頭擦擦嘴巴,有點惱火,她更想一個人待一會兒,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夠堵了,她需要尋個安靜理一理思緒和亂成一團的思路,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,哪一環扣錯了?她得搭回去。

“一起?”他問。

“不了。”戎玉怡婉拒,她都這樣了,還一起洗,嫌命長嗎?

遭拒後,他沒有過多表示,似乎真的是進來沖涼,單手脫了衣,開了燈,背部肌群上幾道抓痕明顯。

戎玉怡無意抓他,但有時候真的是忍不住。他轉過身來,將臟衣丟進臟衣簍裏,戎玉怡看到了他腰側上的……咬痕,在鯊魚肌上。

顯然,這個位置上的咬痕,靠自己造的難度,難於上青天,那麽是誰的傑作,不言而喻。

戎玉怡不記得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了,只記得昨天很累,說了一些話,做了一些事,而後洗了個澡……

……半夜下起雨來,最初是雷聲大,後來雨點也大,她身體閾值快要到頂點,再下去非得暈過去不可,偏偏這個變態不知節制為何物,還要將她抱到窗邊。

她迷迷瞪瞪被放到窗臺上,後頭是加固的防盜框,由五條平行的豎直鐵管和若幹條橫向的鐵欄組成,空間不大,她坐到窗臺上向後微微倚靠,槐樹探了幾根枝頭越進來,月亮不見了,被藏在厚厚雲層後,戎玉怡覺得也不是不行,至少被打的地方涼涼的,麻了,卻也不疼了,冰冰的,過載的快感令她仰著纖頸,有雨濺到臉上,身上,太渴了,又累又渴,她張開了嘴巴,去接從天而降的水。

“別喝,玉怡。”

戎玉怡對這樣命令的語氣很熟悉,她歪頭倒在防盜框邊,槐樹的樹葉輕輕戳著她嬌嫩的臉頰,她微微垂著眼瞼,一副疲憊又矜懶的模樣,卷翹的睫毛因快感而顫動不止。驚旁邊的枝頭戳到她的眼,溫鎩羽牽著她纖細的手臂,將人撈回來。

雨水順著鎖骨滑下去,綠裙子被雨水洇出深淺不一的水痕,有的是直接被濺灑在面料,有的是從她的脖子肩膀順著身子骨的線條蜿蜒而下,還有的是鎖骨蓄水裝不下而溢出來流下去的雨水。

那時她已經不清醒,看什麽都模糊,雲裏霧裏的茫無頭緒,眼前的一切迷離惝恍,一片朦朧,戎玉怡有點委屈地說:“哥哥,雨把裙子弄濕了。”

“沒關系,玉怡也把自己的裙子弄濕了。”他低聲哄著人,追吻著她柔軟殷紅的嘴唇。

聞言,她有點慌張,害怕弄臟裙子,怕被罵,被打,纖纖玉指攥緊了溫鎩羽的領子,“怎麽辦?”

“沒關系的,沒人敢說你。”而且,與其擔心這個,不如擔心胸前掬著的水,快填滿溝壑,成小水塘,他稍微一碰,雨水便流出來,順著他的指尖骨節手背流下來,一滴,兩滴,順著手肘掉在地上,他呼吸一窒,手勁收攏,雨水滿溢出來,猶如山壁河床突然斷層降落的地方跌下的水,經流他的手,在地上匯成一小灘水窪,與旁邊的那一小灘漸漸混合。

“啊——!有的……”她哆哆嗦嗦往溫鎩羽懷裏鉆,右腿還被他撈在臂彎,擁抱的難度極高,她卻做到了,“我、我不能弄臟衣服,奶奶會生氣,會打我,我手……”她說著,像是要證明什麽,讓他看自己的手臂,上面果然有勒痕,“你看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那些是裙子吊帶勒出來的痕跡,紅,卻也只能是紅了,不出第二天,睡一覺就能消退。

然戎玉怡的話卻讓他頓在原地。

“怎麽不動了。”癢意蓋過了她的擔憂,想要解癢的迫切使得她渾然忘記自己剛才說了什麽,搭在他臂彎的長腿晃了晃,催促,“哥哥,撓一下癢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那些情緒埋在雨裏,在空氣中迷漫蒸騰,他貼到戎玉怡的耳畔,輕聲說:“玉怡不用擔心這些,如果有人來問,你就說,裙子是哥哥弄濕的。”

她枕著溫鎩羽的肩膀,好像睡著了,一點勁也不使,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的,問:“哥哥是想說幫我背鍋嗎?”

“對啊。”他原想說今時今日沒人再敢欺負她,他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,但這樣的話對她來說似乎沒有一點慰藉的作用。

“哦。”她點點頭,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有,感覺他動作輕輕地,推進,吐出,喃喃,“這樣好舒服。”

又過了好一會兒,不知為何,戎玉怡更用力地抱緊了他,她的氣息很薄弱,呼吸出來的氣因體力透支而輕輕地噴在他勻長的鎖骨上。

清理時,想睡覺的心使得她已經很不耐煩了,不假思索,張嘴在他腰腹上咬了一口。

就是這一口,皮下淤了血,紅紅的一圈,整齊的牙印。

……不記得了,她吸了吸鼻子,因為餓而暈暈的,拿起牙刷擠了牙膏,戎玉怡望著鏡子刷牙。

鏡子裏的自己有點憔悴,眼下青黑,一副被吸走了魂魄的樣子。

身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,她悄悄往鏡子裏瞟一眼,他就站在浴缸旁,褲子沒脫,靠著墻,好整以暇對上鏡子裏她的視線,有著說不出的坦蕩。

最終還是一起了。

她的意思是,一起沖涼。

溫鎩羽做的菠蘿炒飯和菠蘿咕嚕肉一如既往好吃,是從前的水準,證明他就算丟失這部分記憶,但有些東西是無法磨滅的,戎玉怡吃得惴惴不安,如坐針氈。

同時,她發現一件說起來有點驚悚的事。

她過去有本書裏面有一小段,講的是大腦對人並非是完全開放的,假如把人比喻成企業,那麽人(意識)相當於是管理者,而不是企業的所有者,管理者是所有者聘請來運行企業的人,人精神上的滿足便是企業給管理者的薪資,也就是所謂的大腦獎勵機制;相對應的,有獎勵機制,就有懲罰機制,即負面情緒。

已知,記憶是過往意識的產物、留下的痕跡,每個人每天都會丟失一點點記憶,和‘失憶’的人比較只是度量的不同,後者相當於是完成項目中忽然被格式化到七十五、五十、甚至於零。

但格式化的記憶是真的丟失了嗎?還是說被所有者藏起來了?

為什麽所有者只藏一半?目的是什麽?

“想什麽?”溫鎩羽經過,朝她面前打了一個響指,“叫好幾遍不應,”又看一眼她碗裏的飯,一頓,“這麽不好吃嗎?”半個小時前,他上樓做收尾工作,半個小時後再下來,碗裏的飯幾乎沒動過。

“沒有,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。”她慢吞吞道,怕他下一句話順著問想什麽而腦內風暴,繼續打草稿。

“想什麽?”

果不其然。

“實驗室的事。”她低頭扒了一口飯,轉移話題,“空調裝好了?”

“嗯。”

他去倒水。下來之前又洗了個澡,坐下來時帶了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氛味。

戎玉怡把著勺子,劃拉碗裏的菠蘿炒飯,漫不經心地,專挑菠蘿吃。

原以為這次出行倉促,趕著時間離開離島是由於行程安排緊張,沒想到她在小樓一連住了五天,除卻到來的第二晚出過一次門,後面便再沒出過門,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小樓後方池塘,一人一把魚竿在邊上釣魚。戎玉怡嫌曬,不願做光合作用,在旁邊涼亭子吃西瓜。

自五天前那場暴雨過後,接下來幾日溫度直線上升。

“又一年夏天要來了。”張姨感嘆,“天氣真是越來越熱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戎玉怡點點頭,“去年都沒覺得這麽熱過。”

這日子,總覺得一年比一年要熱。

五點多鐘,張姨回到小樓天臺收暴曬一天的花生,戎玉怡繼續在紅花綠樹簇擁的亭子裏歇涼。

幾人把釣上來的魚給放生,溫鎩羽洗過手給花甩了幾滴水露均沾,要過來吃西瓜,途中被康定拉走接電話。

他這幾日電話不斷,今天更是尤其多。戎玉怡隱隱約約感到這幾天的等待,差不多要迎來一個突破口。

果不其然,次日睡醒,溫鎩羽便不見蹤影,小樓裏人也消失了幾個,只剩下咯仔墨超幾個熟面孔陪在她身邊。

這幾天幾乎是溫鎩羽與她寸步不離,總之吃喝拉撒皆在視野範圍之內,霎時換人,戎玉怡有點不習慣。

就著茶水,幾個人在廳中搭一張麻將桌,她不大精通麻將,幾個人就著她玩最簡單的清一色、對對碰,全當娛樂,聊起閑話來,說到墨超是怎麽到溫鎩羽身邊辦事的。

這一切要從他六歲那年為家裏鋪頭跑腿開始說起,他年紀小,個頭卻不小,那段時間武行經常照顧他們家的生意,每天下午茶幾乎都點他們家的菠蘿油和蛋撻,負責付錢的是前臺小姐,武行話事人的女兒,還在讀書,墨超隨武行的一眾小孩一樣叫她阿姐,只有在寒暑假才能見到她。

某天,阿姐付他錢,突然伸出手來,捏捏他的膀子,他嚇一跳,出於信任沒有躲開,只是露出驚恐的眼神,和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。

阿姐“嗯”了一聲:“運動神經不錯。”

自此,墨超加入了武行。

那時他還不叫墨超,後來二十出頭家裏出事,父親跑路,貴利佬收不到數,他把母親抱在懷裏擋了一刀。

醫生說再近兩毫米,他就瞎了。

眉眼落了道疤,起初墨超不甚在意,男人臉上有道疤算什麽?

然時運不濟,武行漸漸也到了打不開門做生意的一天,阿姐遣散學員師兄姐後,引薦他去電影行業做動作指導,導演圍著他左看右看,說這道疤不旺你,至好戴上墨鏡遮一遮這衰運氣。

於是墨超戴上墨超,沒有人關心他原名叫什麽,他在片場裏就叫‘那個墨超’。

但好歹是不愁吃穿用住了。

“八索。”墨超輕描淡寫打出一個八條,繼續說,“遇到老大那天艷陽高照,我去戒毒所接我老頭,對,這憨批東西借貴利去吸,戒毒所通知家屬去接人,我肯定不讓我媽去,那就只能我去。”

咯仔幾人早就知道他家裏什麽情況,對牌面更專心,咯仔不要八條,摸牌,扔出一張白板,輪到下家戎玉怡。

戎玉怡聽得津津有味,摸牌都心不在焉:“大餅。”

“放貴利那班人一早收到風,知老頭今天出來,會有家屬去接他,放貸的能有什麽人性?只要能收到錢,找誰收都一樣。於是那天他們就在戒毒所附近草叢候著,等我把老頭接出來,就立馬十幾個人團團圍住我們。”

羅馬甩出一張牌:“雀仔。”

“那我能是那麽善良的人嗎?我恨不得老頭被打死,我後半世耳根清凈。但老頭要是有心還錢、想還錢,就不至於當年丟下我媽跑路,能還錢就不至於進戒毒所,他有錢,說不定在哪個地方爽的飛起。貴利佬心裏門兒清,所以其實他們就是奔著我來的,想要父債子償。欠條我是誓死不打的,好在一只手快要交代在那裏的時候,老大來了。”

“碰。”咯仔收了墨超扔出來的二萬,適時插了一句,“我聽到的版本是老大車子從你身上碾過去了,還順便撞殘幾個貴利佬的小弟,這是真的嗎?我一直想問。”

戎玉怡不信:“碾過去?那不得斷手斷腳?”

羅馬說:“我聽到的版本是超哥躲過去了,但是小弟確實撞到,殘了幾個。”

墨超在墨鏡背後翻了個眾人看不見的白眼:“哪有這麽邪門,都聽誰的謠傳?”

咯仔羅馬雙雙開口:“牙哥。”

戎玉怡撲哧一聲:“他一個人傳兩個版本?”

墨超無語,指責亂牙仔:“牙亂就算了,還大嘴巴,大聲公讓他做啦不如。”

“所以真相是什麽?”咯仔好奇問。

“真相就是,老大開著一臺越野,的確從我身上過去了,但沒碾,我手腳沒挨到車輪半點。在場一幹人被他嚇傻。”

“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。”戎玉怡點點頭。

“後續就是老大出面幫我把事平,說我膽大,叫我以後跟他揾食。”

自那以後,他就跟在溫鎩羽身邊做事。

就著張姨做的青檸荔枝冰碗,又打兩圈麻將,康定回來了,一個人,進來叫她:“玉怡,走,出去玩。”

“去哪裏?”戎玉怡扭頭看,外頭烈日炎炎,非必要,這個時間的這趟門不是很想出。

“湖邊。”再多就不說能說了,康定示意自己得保密,“羽哥在等你。”

神神秘秘的。戎玉怡狐疑看他一眼。在康定的催促下,戎玉怡上樓換衣服,按要求換了一身短衣短褲,塗遍防曬還不夠,去溫鎩羽的行李箱裏找一件長袖襯衫。

除去泳池、沙灘這種特定場合會穿泳衣比基尼外,戎玉怡不太習慣在人前穿那麽少。她的衣櫥裏要麽是各樣式的長裙,要麽是各種面料版型的長褲,身上這套短衣短褲還是運動款的,想來是溫鎩羽早知有今天安排,特地在收拾行李那天裝了一套進箱子。

戴上墨鏡出門,門口停了三臺車,戎玉怡上了中間一輛。

車子沿著湖邊一路前行。在小樓住了五天,戎玉怡不止一次上過天臺,知道這幢小樓臨湖,小湖邊有不少這樣的小樓,一片接一片的高聳樹林把家家戶戶都隔開了。

遠處是層巒疊嶂的山,近處是水天一色的湖,最後停靠的地方豁然開朗,除了遠處山上一處平房,不知是守林人的住宿還是山上園林的倉庫,便再沒有其他建築。

湖邊停了兩艘快艇,幾個人坐在上面笑著閑聊,戎玉怡下車,找不到溫鎩羽的身影。康定問船上幾人,其中一個光頭指了指樹林下的幾輛車,又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。

幾個人沒一個是坐著的,戎玉怡以為是皮革燙屁股,有點擔憂自己的短褲太短,待會要燙大腿,殊不知是沒有人敢坐下。

溫鎩羽推門下車時,戎玉怡已經跟那幾個人聊起天,有說有笑,從他們口中得知今天的項目是潛水。

他甫一走近,戎玉怡聽到腳步聲,回頭看他,夏天的雲看上去相當有活力,她也難得地在夏天表現出了活力,笑著問:“水底下有什麽?”

“下去不就知道了。”

溫鎩羽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襯衫,似笑非笑,企圖嚇嚇她,佯裝一腳把她踢下水裏。

換個人他的確會這麽做,就算是對妹妹,但現在只能佯裝嚇嚇,誰叫這人是他心上人。戎玉怡躲過一劫,還在慶幸自己躲得快,瞪他一眼,溫鎩羽笑笑,先一步上了快艇,朝她伸出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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